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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靜無聲的機艙裡,窗外是一片漆黑,所有的乘客都在呼呼大睡,當然也包含陶國謙。一個三十三歲,年輕有為的電腦程式設計師,在西雅圖飛往台北的班機,時間是七月十五號,台灣的溽暑,也是他一年一度回國的年假期間。而他身邊坐著的是他美麗的妻子,于莉湘,他們可說是人人稱羡的一對神仙眷侶,結婚三年鶼鰈情深。

不過在陶國謙的心裡總是有一份說不出口的惆悵。的確他們夫妻是很和睦,幸福真的又要一種形象,那麼就來看看眼前的這一對夫妻,他們臉上的甜蜜絕對可以告訴你,幸福是什麼樣的光景。但陶國謙不滿足嗎?不是,他很知足,只是人在年輕的時候多少會對愛情有一種憧憬,而陶國謙的十七八歲,所幻想的愛情有點唯美,他多希望能夠與一位和他一樣都喜歡寫詩寫文的女孩相戀,有些話也許不用說得這麼的一清二楚,把話裡的意思給說盡了,就失去了回味的美好,玩味的細膩。可惜的是,到目前為止,每一個女孩都在要一種明確的說法,習慣用簡單的話語,更只聽的進去單刀直往的對白,是很輕鬆,唯獨少了一點名為感覺的抽象精靈。

 

單純的只是要一種幸福,那麼並不會太困難。妥協裡我們可以去型塑出大家理想中的模式。而另外一種的幸福,也許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辦法遇到,那就是前世的約定,今生來實現。於是就這麼剛好的了解對方的思維,不用太多言語,就可以聽見。

工作有成,婚姻美滿,人生所追求的目標大致底定的今日,所謂的年少輕狂總是詩,也許就該塵封在血液中,可以靜靜的流動,但不能奔騰而出,否則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因為既然已經有一種大家所稱羡的幸福,那麼是不是有另外一種幸福,對於陶國謙來說,也許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那時,在還沒有遇見沈吟真的陶國謙,安身立命在平穩的幸福裡,對他,那就是全部,就是所有。

機艙裡,陶國謙迷迷糊糊的朦朧間夢見了一個場景,蜿蜒的樓梯斜上去,而在末端隱約看見長髮披肩的女子,坐在地上看著他,頷首而笑。手上拿著類似是杯子的器具,女孩握著陶瓷一般明亮的杯子,彷彿在喝茶,抿一口後,便再也不看陶國謙一眼,轉過身後抱膝坐著,就看著天上一輪明月。陶國謙想要在走進看看這女孩的模樣時,只聽見空服員美妙的聲音響起:

 "Ladies and gentlemen :

We will soon be landing at the C.K.S InterationalAirport,would you please put you seat in the upright position ,fasten your seat belts and lock your table in place.Thank you. "

只是有些事情在夢醒過後,會像雨後春筍一般的萌芽,往往都是冥冥註定。

陶國謙遇見沈吟真,就是在那一年的仲夏,鶯歌的陶瓷博物館,人群與記者中,天光與鎂光的交會,正在醞釀一種不可言喻的愛情。

當主持人介紹這一屆的陶瓷餐具設計大賞的金獎得主,所有人無不跌破眼鏡。是的,今年的得主還是一名學生,就讀於國立臺灣藝術大學研究所,年僅 27,而她所設計的這一套餐具,卻奪走全部評審的青睞,給予一致的好評。不只是在製陶的技術上一流,看這些碗盤茶具在燈光投射下透出如玉的光輝,每一個的形狀都珠潤圓滑,可見拉坏上下了不少功夫,在色澤上,將上釉的方式表現的淋漓盡致,淋釉,甩釉,與浸釉,這樣大膽而兼顧細緻的呈現,的確實至名歸。更特別的是,這是一套名為""的作品,除了月暈,月蝕,上弦月,下弦月,象牙月,盈凸月,虧凸月,但獨獨缺少滿月。

在每一個月亮作品的背面,都會刻上魄這個字,意思就是非滿月。而在一具杯子上,乍看之下以為是滿月,實際上在把手的地方,稍稍的往裡面推進,滿月,終究落空。

但上台領獎的,是她的父親,至於沈吟真呢?據她父親有些莞爾的表示,小女生性害羞,不喜這樣的場面,所以由我這個作父親的向大家表示感謝與承蒙評審的抬愛,謝謝各位。

 而陶國謙呢?那天剛好送妻子回娘家,返回台北的路程剛好聽朋友說鶯歌的陶博館有活動。從沒去過鶯歌,這次算是臨時興起,當作是豐富自己的靈魂饗宴好了。

 停妥車之後,卻在進門處看見一個女孩,頭髮很長,穿著一身藍色系的衣服與裙子,踏著球鞋,手上拿著相機到處照,看她專注的拍攝陶博館透明玻璃門所反射出的藍天白雲,陶國謙不禁被這個女孩的藝術鑑賞力,產生高度的興趣。

 而那個女孩,便是沈吟真。

 陶博館地下一樓的展廳擠滿了得獎人與記者,一樓有部份的比賽作品,而得獎者的全部都集中在五樓。當陶國謙進到博物館後被眼前的景緻給嚇到了!有著迴旋的樓梯,挑高的樓層,而沈吟真此刻正在三樓,也是迴旋梯的最高處,蹲了下來,而這一幕不正是幾天前在飛機上沉睡時的夢境?

 沈吟真蹲下來是為了要綁鞋帶,但她也看見陶國謙的眼光,讓她有些不自在了。於是決定飛奔到五樓,躲在那一群又一群的觀光客裡。

 緣份要是可以用躲得來逃避,那就不是緣份,只是誤會一場而已。

 沈吟真有些不知所措的走來走去,最後她又回到自己的作品前,不是看著自己得獎的光環,而是看著來往的人,不久後,也看見陶國謙的身影。陶國謙踱步著看,所有所思,這讓沈吟真覺得特別。一般來說,大家通常只是看一眼,或是多看兩眼,不會有人這麼仔細,像是在挖掘什麼似的看這麼久。沈吟真忍不住問了一句:

 "有什麼這麼好看的?"

 陶國謙有些被嚇到了,但一看見是沈吟真,心裡有一點高興,他說:

 "我在找滿月啊"

 沈吟真微笑著說:

 "這裡沒有滿月,滿月目前還沒有出現。"

 "為什麼?"陶國謙興致勃勃的繼續問。

 "因為凡事沒有真正的美好,一旦滿月,就是缺口的開始。"

 "你又怎麼會知道?"陶國謙急起直追。

 "因為我就是沈吟真啊!"女孩笑了,靦腆卻自信,一點也不擔心曝露身份會有什麼後果。

 在這一刻開始,陶國謙血液裡早就死寂的因子有些浮動了,沈吟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當他還在思量著這女孩的話語,電話已然響起,是他的妻子于莉湘打來的。陶國謙禮貌的退出對話,與妻子交談著,等到說完話後,沈吟真已經不知道晃到哪裡去了。

 時間是下午的四點半。陶博館的人群漸漸的退去。但有一種東西卻悄悄地激起。

 車上,陶國謙一直誦念著"沈吟真"這個名字,想著她說話的容顏,以及在一樓看見她蹲在地上的背影,她的藝術氣息與談吐,讓陶國謙真的好想,再跟她說上一回話。

 是夜,陶國謙上網搜尋著沈吟真,搜尋引擎上打著這三個字,映入眼簾的這一頁都是跟她有關的訊息。其中有一個,吟夜真月咖啡館,那是沈吟真在無名小站裡開的BLOG,點進去一看,裡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與照片,有她寫的詩文,紀錄的生活,拍攝的景物。而在今天的BLOG裡頭,標題寫著:

遇見。

 一張照片配合著三行話,而那張照片,正是陶國謙的側臉,四十五度角,有著英挺的鼻樑,很好看的下巴配著微豐的嘴唇,有點亂翹的頭髮還有那雙明亮的雙眼,陶國謙笑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的照片會出現在別人的BLOG裡頭,而他也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的看自己,覺得,這女孩把他照的....

 很好看。

 下面的字寫著:

 "尋找滿月的你,你的月亮就在你身後,凝望。"

 陶國謙也在回應中敲著:

 "月亮,我已找到你,在你消失後,等待"

 接著更新網頁,在陶國謙看見對方打著:

 消失後,也許該期待另一次的偶遇。

 接下來的那兩個禮拜,陶國謙瘋狂似的思念這個女孩,沈吟真。回台灣渡假的這一個半月,他找尋著沈吟真的學校,板橋的大觀路上,踏著女孩上學會走的足跡。只是現在是暑假,沈吟真又是一名研究生,她何時會來學校,陶國謙根本就不知道。每次來都只是仆了一個空,只能在心裡期待相逢的瞬間。但每一次陶國謙都是這麼剛好的與沈吟真交錯在十字路口,只要在多等一秒,他們就會看見彼此,可惜,緣份雖然來了,但不會讓你輕而易舉的擁有,總是要讓人多花上時間等待,方能感覺到距離與時間所創造出來的巧合,竟是這麼的讓人著迷不已。

 

為了尋覓沈吟真的身影,陶國謙甚至詢問陶博館的人有關沈吟真的近況,他們說不清楚,畢竟那只是得獎人,身為主辦單位的博館壓根不清楚沈吟真的情形。其實陶國謙大可以在BLOG親自問沈吟真,甚至約她見面。但陶國謙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能過問,遑論主動邀約。即使每個晚上都會上沈吟真的BLOG,看見她的文章與相片,也讀著沈吟真寫給他的隻字片語。但就是不能問,不能問明天,她將會出現哪裡。而這種堅持簡直就是快要了陶國謙的命!他就快要忘記自己原本的背景,旅美的程式設計師,有著嬌妻與傲人的工作,在與沈吟真的對話裡,陶國謙只當陶國謙,一個男人,一個會懂得浪漫與愛情的男人。一個徘徊在夢境與現實,周旋在前世與今生的男人。所有的道德與責任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鎖住他的百種情懷,千縷文思,一天一篇的與沈吟真在BLOG中對話,很快的,有一種很別緻的默契,在他們身上發酵著。

 

原來曾經在沈吟真高中的時候,陶國謙就在她家對面當過兵,他們都到過同樣的一棵樹下感受小鎮風情,但卻在他們相隔最遙遠的此刻相遇。美國與台灣,若不是年假碰上鶯歌陶瓷展,與沈吟真的才華以及那場夢境,那麼,在美國的陶國謙不會遇上沈吟真,更不會在人群黑壓壓的鶯歌陶瓷博物館特別注意與他夢裡相逢的女孩,而這個女孩的質性似月一般孤寒,緊緊扣著陶國謙的靈魂,讓他再一次的跌進一張溫柔的網裡。

 

這張網有流沙的力量,吸住的是陶國謙一生的牽絆,恐怕是再也無法脫身了。 

當他們的來往越發密切,陶國謙內心的道德苛責就越沈重。沈吟真會為了這個欣賞並且了解她的陶國謙,開始熬夜不睡,透過詩文的接力,兩人都在互訴衷曲。甚至沈吟真自己也發現對於這個素昧平生,不過就是那一次的交集,那一張照片,幾句對白,卻在她心裡排演成不成劇的幾個片段,但她不知道該如何透過一個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為這整場戲,作一個開場白。

 

見面與不見,都會是一個引子,可能是喜劇,也可能是結局,但如果不要對他有期待,那麼這些片段單獨呈現,未必不是一種唯美。他們永遠不會面對重逢的喜悅,與離別時的痛苦,就只要再這個網路平台裡個自發著光,就可以找到彼此,不失為一種另類的表演。

但陶國謙還是沒辦法去欺騙沈吟真,這個他在夢裡就已經令他傾心的女孩,尤其當這個女孩不只是以一般的朋友對待陶國謙。

陶國謙心知肚明,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又何必每天這樣用BLOG交談。沈吟真幾乎每天都會寫一些東西放在她的咖啡館BLOG,而越來越多的詩文都與陶國謙有關,沈吟真就算是在白天,也會想念,與一般網友又不大一樣,他們是真實打過交道的,在詩詞接力上,他們也開誠佈公的述說自己的心事,這讓沈吟真有些微醺起來。因為這比真正的愛情,更容易讓人陶醉。

沈吟真會在圖書館的玻璃窗上喝出一個愛心,寫下陶國謙的陶,又裝著若無其事的將之擦去。而且這幾天,又開始走進她的陶藝教室裡面,常看見她一個人面帶著微笑在拉坏。當她放下書本後,第一件事便是往陶藝教室直奔。在她腦海裡又浮現出一種創意時,廢寢忘食的程度,會讓人忍不住擔心。而回到家又立刻的打開電腦,進入自己的BLOG,看著每天陶國謙寫的字字句句,此時的沈吟真,她也身陷其中,她發現自己和陶國謙有一種莫名的相知相惜,讓她對於陶國謙油然而生出一份情感,很熟悉的,和他說過的話,寫下的文字,都在一一證明這樣的感覺的存在,而這兩個人都認為,不可數計的巧合唯一能夠解釋的,只有前世的約定。

但陶國謙認為,是時候告訴沈吟真,事實的真相。

陶國謙寫的一首名為界線的詩,用著悄悄話貼在沈吟真的BLOG

你我之間有著一條無形的界線

我們各執一端,誰也不越線。

詩中的這兩句話,在那個夜晚像是一把利刃,刺入了沈吟真的心。那個夜晚,陶國謙懸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在等著沈吟真的回應,但更新網頁不知道有幾回,始終沒有看見有任何動靜。

一直到凌晨三點零四分,陶國謙正要放棄,他心想,像沈吟真這樣的女孩,有些傲氣,當然她所擁有的一切也值得讓她去驕傲,她的外貌如月,冷列卻皎潔;她的性格似蘭,馥郁而悠長。而她在陶瓷上的造詣,更讓許多前輩瞠目結舌,誰也無法想像纖纖玉手如她,竟也可以推拉出力道得宜的陶土作品,她的手將力氣平均施於坏土之上,陶土在她手中像是會跳起舞一般,隨之揉捏而逐漸成型。是的,那是她與陶土之間的小步舞曲,輕盈之間展現美麗。沈吟真,這個簡直就要在現代社會絕跡的女子,遇見了終於會讓她心儀的男孩,而這個男孩卻硬生生的,拒絕了她。而且是不得不然的拒絕,連一點想要挽回的餘地都沒有,確切來說,一開始就沒有接受的權利。

前世的約定,在今生晚了一步,他們該如何維繫,不想再錯過?當陶國謙已經失去了實踐約定的資格,沈吟真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口口聲聲說他們好像好像,靈魂多麼的相似,而今卻要她站在原地不要動,讓陶國謙硬生生的在兩人之間劃上了界線。

 沈吟真在電腦前面呆若木雞,冰雪聰明,難道猜不出陶國謙的含意?這樣的拒絕不是空穴來風,想必是早就有了另一個女子陪伴在他身邊,否則,沈吟真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會寫下這樣劃清界線的語句,連曖昧都不願意讓她貪婪的擁有?

 那一個夜晚,沈吟真開著電腦,她先試著將注意力轉到她的論文上。關於陶土藝術的過往與展望,但就是怎麼樣也無法專心,那就關了電腦,起身喝一杯咖啡,喝完後卻開始頭疼起來,走向客廳開電視,無論是那一個頻道都無法起死回生,沈吟真有一種被拋棄的錯覺,的確對方沒有給過她什麼承諾,但他們這樣詩文交換的那兩個禮拜到底是什麼?明明她已經讀到了對方的情意?這種情緒就算只是一時的悸動,又何必要這樣血淋淋的一刀斬斷?

受不了了,回到電腦前,沈吟真回給他:

我看不見,看不到那一條線

即使有著汪洋海面,

 

依舊看到同樣的一彎月弦

 

你把線畫在心底間

我只能暗暗的想念

有些言語無法衝出這條線

越界,將是永遠回不去的

危險

 沒有勇氣我們站在線的兩端

非你我以手相捻

而是將這樣的線踏在鞋下,假裝看不見 

其實當你說著那樣的詞言

我已悄悄過線

安靜無聲無息,連我也沒發現

 只是發抖的手與滾落的淚 

理智又殘忍的暗示我

遙遠的海平面

貼近的感性夜 

都會是一場華麗的幻覺

不過沈吟真不知道,有一個男孩幾乎發了狂的追尋她所有可能的腳印,當那個男孩寫下那樣違背心意的文字,三十三歲的大男人,在電腦前就這樣默默的落下一滴眼淚,因為他不只是拒絕而已,他在踐踏一個女孩的自尊,同時揉碎了他一直以來所期待的愛情。

凌晨三點零四分,陶國謙讀到了沈吟真的回應。心疼,真的只有心疼。

以為他們的關係就會在此刻徹底的劃上界線。或者是寫下了休止符。對一個已婚的陶國謙來說,有過兩個禮拜心靈交流,也看過這個女孩,與她短暫的對話,足夠了,人的一生中,可以實現年少的夢幻,哪怕這個時間短暫的就像眨眼,也不會遺憾了。但他們之間,不會只有這樣而已。

陶國謙還是每天去看沈吟真的BLOG,但不敢再去回文,看看照片,她的生活點滴,她的藝術美感,雖然這幾天沈吟真不再寫詩,BLOG像是在記帳一般寫下今天做了什麼,完成了什麼,遇到什麼樣的人,起碼這會讓陶國謙感覺自己還是陪伴沈吟真,不曾離去。但年假就要過去,陶國謙真的很想再次看到沈吟真,只要一次就好,想跟她在多說一點話,聽見她的聲音。而彷彿上天早有安排,讓陶國謙看到BLOG裡,沈吟真提到她在社區大學教授陶藝課的情形。

八月的最後一天,陶國謙在社區大學等沈吟真下課。這一次的見面,無論如何陶國謙都要拉住沈吟真,總是有很多話想說,再不說,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當沈吟真看著陶國謙的出現,她也沒有躲開,依舊微笑,那個微笑很甜,但就是少了那麼一點圓滿。

 只想再跟你說點話,希望你不要介意。

 那要去哪?

 去碧潭,好嗎?

沈吟真也就果決的答應陶國謙的要求。在車上,陶國謙放著音樂,沈吟真不自覺的隨著音樂哼唱著,陶國謙聆聽著她的聲音,慢慢的心中的緊張也逐漸鬆懈,陶國謙喜歡沈吟真的聲音,喜歡她的氣質,喜歡的才華,喜歡她的人。而沈吟真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陶國謙,不能否認的,對於那天頒獎的邂逅,她是真的貪看他的容貌。在未經陶國謙的同意拍下他的照片,其實就已經是一種很脫序的行為。但開始期待BLOG有他的回文,與他擁有一種美好的互動,會因為著這樣的期待而在白天微笑,夢裡想念,也許就已經是喜歡。不過匪夷所思的是,他們對彼此的認識少之又少,欣賞都有些過份,更何況是喜歡。這讓沈吟真一度很矛盾,直到那首詩的出現。

但沈吟真知道自己因為陶國謙的消失而沮喪,甚至有種難過的情緒,而這樣的情緒似乎不是可以說淡忘就真的可以復原。每當開啟自己的BLOG,他的文采,他的五官神韻,都揮之不去。

 車上,陶國謙與沈吟真刻意的避開對話,與視線,沈吟真看著窗外,陶國謙注意前方。而就要到達新店捷運的停車場,沈吟真打破沉默說了第一句話:

 你知道嗎?碧潭是我最理想舉辦婚禮地點喔!

 陶國謙突然眼眶有些濕潤,但也在那一刻,對沈吟真說:

 我已經結婚了。

 沈吟真有些錯愕,有點震驚,但是她沒有說什麼,下了車,沈吟真並沒有質問陶國謙,那麼今天約出來算什麼。只是在激動中裝作很平靜的說,

 那你還想跟我說什麼?

 走出停車場,陶國謙在電梯裡,對她說:

 我想我是喜歡你,真的喜歡,而且你應該也知道。

 走出電梯,走向碧潭老街,沈吟真一直不說話,她的臉色非常的凝重,有些話想說但是說不出口。沈吟真伸出手來要陶國謙牽著她,這個舉動讓陶國謙訝異了。但看見沈吟真的淚水奪眶,陶國謙真的心疼了。把手緊緊的牽著這個女孩,他們走到河堤旁邊坐下,看著波光瀲灩,傍晚的夕陽有著徐徐涼風,陶國謙對沈吟真訴說著一切早該坦白的事實,以及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承認我不該再去愛一個女孩,在我現在的人生中,正處於巔峰,但我老實跟你說,我真的不能抗拒妳的一切。也許你會覺得我很糟糕,我是很糟糕。我控制不了感情的收放,當我以為我這一生找不到一個真正的知己情人,只能在情人面前扮演著好老公的角色,你讓我有機會真的當一回情人的身份。

 對我來說,我放棄了追求一個與我心靈相通的女孩,選擇與我愛情堅定的女孩或許是對一個男人最重要的,但原諒我的貪心與自私,當我真的遇到一個與我如此契合的你,我真的不想放手,你懂嗎?” 

 
沈吟真一直不說話,看著青山綠水,此刻她早已脫下了高跟鞋,一動也不動,就像是與世隔絕一般。

 喜歡妳是一件很沈重的事,但放棄妳我更不能忍受,文字的感染力是很強大的,尤其妳將文字賦予生命,也在妳的作品裡面讓我看見了妳的心,我發覺我真的被妳所吸引。我這番話別人說可能會比我動聽多了,因為我的已婚,我知道再動聽的話,對妳來說都會是一種傷害。我真的除了說喜歡妳之外,就只能再對妳說一聲:對不起。” 

 
其實也不用對不起。沈吟真說話了。她緩緩的對陶國謙說。

 被喜歡是幸福的。那是一種讚美,而被我喜歡的人所以喜歡,就是一種緣份,躲也躲不掉。其實我也喜歡你。只是那時候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直到你今天對我說了這些,我才有所體會。

 "長久以來,我也在尋找一份愛情。不過我所經歷過的愛情有太多眼淚,有太多痛苦,我知道愛情很美好,但我更深深知道愛情的陰暗面,可能是上一段的感情負面多過於正面。打算要塵封,所以我學陶藝,我把我所有的情感都放進了那一堆陶土裡,我可以發洩,也可以傾吐,那是我的世界,我獨有的天地。我以為我可以這樣好好的不被打擾,卻就讓你長驅直入了進來,你沒用什麼技巧,只是你問我怎麼沒有看見滿月,我想你已經看出我原本破碎的心。

 是的,我知道你不開心,因為所有人對於月亮的第一個印象便是滿月,但你的作品裡面名為月,卻遍尋不著滿月,可見你刻意的在迴避圓滿這樣的概念。陶國謙說出了那時候對於沈吟真作品的看法。

 但今天我找到了滿月的感覺,卻又在下一瞬間立刻變為缺月。

 對不起。

 "都說過別說對不起。你說我不一樣,其實你也很不一樣。你知道我很喜歡跟你對話,也很喜歡看你寫的東西。我在你的字裡行間看見另一個我在活躍,我甚至覺得我們是一體兩面的。也許我的缺口就是你,而你出現了,填補了這個缺口,只是你不屬於我而已。

 沈吟真悵然若失。

 “我明天的飛機,回美國,跟我太太。

 “是嗎?那祝你一路順風。

 “沒有別的要說了嗎?

說太多也無法填補缺口。只會顯得這個缺口有些貪得無厭而已"

我是下午五點的飛機,早上九點,我會再去一次陶博館,看你的作品。” 

嗯。

此時沈吟真將頭輕輕的在陶國謙的肩膀上,月華初上,映在河面,陶國謙順勢摟著沈吟真,恰似一個上弦月遇上他的下弦月。也許他們有擁抱,也許他們有親吻,有太多也許存在在那個晚上,但只有一個是明確而無可置疑的--明天的飛機。

如果陶國謙真的很愛沈吟真,也覺得他找到了今生的摯愛,那麼他大可為了這個女孩選擇留在台灣,甚至放棄前一段婚姻。不過陶國謙沒有,而沈吟真也不允許。因為真是這樣,那就違反了月盈則虧的自然定律。是的,他們都曾經填補過比次心中的遺憾,既然已經是在定律下相逢,那麼誰也不要去破壞這樣的約定。要是破壞了,那麼破碎的將不只是兩顆半月而已,誰也不想去成為這樣殘酷的殺手,只要聽從宿命。

九月一號早上九點,陶國謙在陶博館開館之時便第一個進館內參觀。他有目的地的,就是沈吟真的作品展示場。是的,高超的技巧與炫目的顏色,還有被人讚不絕口的創意,是這作品得獎的重要原因,但陶博謙知道,作品裡的沈吟真,曾被深深地傷害,把所有感情封鎖在陶土,也是一種保護方式。

 十點,陶國謙步出陶博館,正要開車去接他的太太,眼前出現沈吟真,沈吟真小心翼翼的將一個禮盒送給了陶國謙,還在他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陶國謙隱約吻到淚水的鹹味,沈吟真笑著說:

 “這是送給你的,你可要好好珍惜,陶瓷很脆弱的,不要讓它受到太大的撞擊而碎裂。還有等等你走的時候千萬不要回過頭看我,不然的話,我想我會大叫要你不要離開,這樣我們都會很難過。” 

我盡量。

開出了停車場,往桃園的方向,陶國謙試圖不要回過頭看沈吟真,但他還是在後視鏡裡,看著沈吟真堅強的目送他,而那樣的場景,竟有種孤絕的況味。陶國謙的心很痛,這一回的心痛不同於以往的失戀,因為他不是失去那些不愛他或是他不愛的人,那些是生命中的過客,是錯誤,但如今他所遺落的,是他正開是要深愛,而對方也同樣愛戀他的沈吟真,那不會是過客,更不會是錯誤,而是圓一個夢,而夢醒了,就成為心中最美麗的一幅圖畫。

在禮物上有著一張小卡片:

我愛陶土,也愛陶瓷。而你,剛好也姓陶,就這麼剛好來到鶯歌陶瓷博物館,看見了我這個喜愛陶藝的女孩。你說,我是不是就是沈醉在陶的世界裡?

打開禮盒,裡面是一個很大很圓的盤子,晶瑩剔透,就是月光的顏色,再也沒有別的色彩,而在盤子的底部寫著一個,這是沈吟真至今第一個圓滿無暇的作品。

真正的滿月,只有在陶國謙與沈吟真相戀的碧潭河畔,才出現。走了,只是遺憾。 

 

陶國謙離開台灣的那天夜裡,沈吟真做了一個夢:

 

在舊時的動盪時代,一個男孩捱著一個女孩的身邊坐下,村子的幾里外砲聲隆隆,火光照亮著整個夜空,男孩就要離開女孩去從軍。這一去可能就天人永隔,於是兩人不管禮教,夜裡牽手坐在山坡上,說著體己貼心的話。

男孩對女孩說:如果我再也回不來了,妳千萬不要等我,知道嗎?我只希望妳過的幸福,就夠了。

女孩對男孩說:如果你再也回不來了,就算我不等妳,我的幸福也不會來。

男孩問女孩:妳想要什麼樣的幸福?

女孩輕聲答道:我要的不多,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一個夜晚,就像現在的滿月一樣,我跟你緊緊的結合,我就高興。

男孩說:好,我答應你,等我回來,我們就在一起,我們要在一起不只一個晚上,我們要讓每個晚上都是滿月,再也不要分離。

女孩說:那好,滿月就是我們的約定。以後,不管多久,看到這樣的月亮,你就得想起我,永遠永遠。


********************************

十月初秋,blog出現這樣的一封信: 
給國謙:
分離已經是一個月過去了。西雅圖的天氣想必要比台北寒冷。
東北季風的雨斷斷續續的,像極了思念的眼淚,也像是老人的絮叨,想到就落下,沒個時間表可言。

看著人數,我不知道到底有誰上來看過,也許那消長之間,就有你的步履,想必你也在那其中每天陪我說話,就像那兩個星期一樣。

曾經有個路人匿名留言,留著那一首英文歌,想必就是你了。

不過我沒有給予你任何回應,不是不敢孤注一擲的認定那就是你,只是首英文歌太過淒涼,看完一次後,便不忍卒睹。

你喜歡美國,而我喜歡法國。你熱愛自由,而我執著浪漫。在這中間我們有共通點,那就是為愛不顧一切。

至少心理層次上是這樣沒錯的。

那種形而上的思維,放眼望去也只有你能體會。

有時候家裏會有一些電話留言,沒有電話號碼,但是可以聽見一首又一首的英文歌。

那應該也是你。

時差的關係,讓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都在忙碌,不過如果我真的接起來,你會跟我說得第一句話又會是什麼呢?

千萬不要是"你過的好不好"?這種老掉牙的問候語。

當然也不可能是"吃飽沒"?如此親切到一點都不像戀人的對話。

如果有天我接到你的電話,也許,我想,我會不爭氣的哭出來吧?你是不是為了不讓我哭,所以刻意不在電話留言中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一直都是木匠兄妹的情歌,一次一首,彷彿告訴我,現在的你正要入睡,聽這樣的音樂可以幫助你夢見我,就像你說的,你在機艙裡夢到我是一樣的。

我也曾作過類似的夢,在你上飛機的那個晚上。隔天醒來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本來是哭著入睡,卻也從那一天開始就不再哭泣。

難道我不想你嗎?

只要看著我們的走過的痕跡,我們不是船過水無痕的!因為你這艘小船早就停泊在我心裡,不會再划走了。即使小船上徒留回憶的霉味,我還是愛不釋手,習慣上就是要每天摸上他個幾回。

如果你在線上,請告訴我。

記住,給我浪漫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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